新兵往事

云卷舒云 · 發(fā)表于 2021-7-31 19:03: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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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新兵往事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作者：林光明

追憶似水流年，懷念青春歲月。生命里有一段從軍履歷，在“八.一”建軍節(jié)這個特殊的日子里，我總會情不自禁地回憶軍營歲月，因為，那里有我青春的足跡和夢想。特別是入伍經(jīng)歷和新兵訓練的一段往事，魂牽夢繞我心頭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一
1978年1月，寒風凜冽，我所在的湖北羅田縣外貿(mào)局栗子坳良種繁殖場（知青點）的知青們，正開山挖土，搬石修路，干得熱火朝天。
   一則征兵通告從縣里傳來，立刻，知青點沸騰了。我和許多知青一樣，踴躍報名參軍，以一顆愛國的赤誠之心，接受祖國的挑選。
   經(jīng)“入伍體檢”這一關(guān)，我們知青點，包括我共有15名知青身體合格。但最終誰能入伍？大家都在迫切地等待。
2月中旬的一天，場負責知青工作的王世忠主任和林主任跟我談話，說因入伍名額限制，決定讓我留下。并給我“吹風”：縣外貿(mào)局政工股將要借調(diào)我去，協(xié)助抓青年工作（當時我是知青點團支部副書記和縣外貿(mào)局團總支宣傳委員）。我感謝主管局及場領(lǐng)導的信任，但內(nèi)心卻存有悶悶不樂的失落感。當兵是我從小的夢想，我更愿把自己的青春年華鑲嵌在綠色的軍營里。當時知青點的徐建是潛水員的人選之一，海軍接兵部隊的一位指導員來考察，場領(lǐng)導在介紹徐建的基本情況和表現(xiàn)后，又叫我這個“知青代表”細說徐建的特點。我祝愿徐建心想事成圓兵夢的同時，感覺自己入伍的希望緲茫。
又過了十多天，場領(lǐng)導通知我“獲批入伍”，乍聽到這一消息，我高興得激動不已，那種喜出望外的心情無法用語言來形容。事后才知道，是縣征兵辦來了一個“新政策”，即所有知青點的應征青年，只要身體、政審合格者，一律批準入伍。
   我們場有十多位知青參軍入伍，那“歡送新兵”的情景令我難忘。照像留影、到家看望、贈送禮品，片片純真樸實情。我們每個新兵收到贈送的筆記本、日記本是“一大摞”。王志勇同學還特邀請我、黃亞輝、鄒靜林、陳東紅等六、七個“新兵”到他家吃飯。上世紀七十年代未，“請客到家吃飯”是一件看得很重的事，我對這次“送行家宴”印象極深，感念之情一直藏于心底。

二
《入伍通知書》下達后，接兵部隊指導員劉君沛（重慶籍）、副連長張與富（重慶籍）和唐排長（陜西籍）就來我家進行了家訪。他們與我父母的交談從拉家常開始，氣氛輕松。當看到墻上貼了較多我中學期間的“獎狀”時，劉指導員說：“聽縣征兵辦的同志介紹，光明愛學習，我們想看看他的功課作業(yè)”。坐在屋角的我趕忙起身，到另一間房里找出幾本高中作業(yè)本、日記本（中學階段我常寫日記）給他們閱覽。也許他們看到我的數(shù)理化作業(yè)整整潔潔，老師批解的“√”號多；也許他們看到我的作文、日記寫得還算比較通順。閱罷，劉指導員吩咐我代表接兵部隊寫三封《感謝信》，分別送縣人武部、城關(guān)鎮(zhèn)武裝部（即現(xiàn)在的鳳山鎮(zhèn)）和縣招待所。當晚，我按照劉指導員的意見，將《感謝信》的初稿寫好，并謄抄兩份。一份給縣人武部和城關(guān)鎮(zhèn)武裝部的，重點放在感謝對接兵工作的重視支持，嚴格把關(guān)，確保兵員質(zhì)量。另一份是給縣招待所的，主要謝意在生活吃住方面，對接兵部隊人員熱情周到服務。第二天，我將初稿送到住在縣招待所的劉指導員修改后，再用毛筆抄寫三份在大紅紙上。可以說，寫《感謝信》是我當新兵時完成的"第一項任務”。
三
1978年3月8日，我們這批新兵離開家鄉(xiāng)去部隊。那天，下著濛濛雨，還帶有幾分寒意。我們穿上嶄新的軍裝，胸前戴著大紅花，打起行軍背包，在鑼鼓喧天的鞭炮聲中，在社會各界和親人朋友歡送下，在縣人民廣場整隊上車。新兵們站在解放牌敞篷汽車上，當汽車徐徐開出時，媽媽站在汽車后箱的墻板下凝看著我，雙淚長流地叮囑我保重身體；簇擁的歡送人群緊緊隨車走動的呼喊：“再見！再見！” 我們每個新兵不斷地向親人朋友招手告別。一路上，不少新兵眼里噙著淚，蘊含的淚珠與雨水模糊了大家的眼瞼，寒風細雨打在我們每個新兵的臉上，像是告訴大家：當兵，就是要接受風雨般的洗禮與考驗；當兵，就是要吃苦，就是要磨練。
當日下午五時許，我們到達浠水縣蘭溪碼頭。在蘭溪候船室，張副連長宣布新兵編入班排名單，宣布我為連部文書。唐排長按班排給新兵們分發(fā)了晚餐的“芝麻餅子”。當晚，我們這些新兵乘船沿長江而上，于第二天早上抵達武漢碼頭（忘記了碼頭名稱）。下船時，我才發(fā)現(xiàn)此船滿載的都是來自羅田、浠水、蘄春、武穴、黃梅等地的新兵，有500多人。500多新兵并列成兩人一排的徒步隊伍，如一條“綠色長龍”，蜿蜒穿行在漢口繁華的街道上，吸引著眾多市民及行人的頻頻注目。我不僅與其他新兵一樣，背著背包掛包，手提著大包，而且肩扛一個裝有羅田70名新兵擋案的紙箱子（包括近20名從羅田入伍的武漢知青），跟著劉指導員，走在羅田新兵隊伍的最后。途中，劉指導員多次將紙箱從我肩上換下。我們走了近兩個小時才到達武漢黃埔兵站。昨夜，新兵們背靠背坐在船倉內(nèi)，輪機轟鳴噪音大，大家通霄沒合眼。第二天上午，新兵們負重徒步，十分疲憊，但誰都沒吭一聲累。每個剛?cè)胛榈男卤�，都有一股不甘服輸�(shù)某鯛訇駝拧?/font>
3月9日，我們這批新兵在武漢黃埔兵站停歇一天。我這個從大山里出來的新兵，第一次在兵站見到這么多南來北往的新兵。從早到晚，各軍兵種的新兵一批一批的來，一批一批的走，吃飯也是一批一批輪流到飯廳吃。這天晚上，兵站在露場為等候中轉(zhuǎn)的全體新兵放了一場電影。
3日10日，我們到達鄂北的隨縣大洪山新兵訓練駐地。我們這批新兵有4000多人，均來自湖北的黃岡、孝感、荊州和襄陽，組建一個新兵團（轄四個營）。羅田縣和原黃岡縣（即現(xiàn)在的黃州區(qū)、團風縣）的新兵合編為新訓一營二連。

四
新訓開始時，連部通知我任二排五班副班長，班長李洪哲（陜西籍）是1973年入伍的老兵。劉指導員問我有什么想法？我學著以“當兵人”的口氣答道：“服從安排，叫我干啥就干啥"。我心想，崗位調(diào)整自有其理，讓我當副班長也是提攜。每天緊張的新兵訓練生活，也不允許我想得那么多。
原來，擔任新訓二連的文書其人，是與我一同入伍的黃州新兵陳建。這位1.75米高個頭，濃眉大眼的白皙小伙，陽光開朗，俊秀瀟灑，在軍裝的映襯下，顯得格外英姿耀眼。陳建是黃岡中學1976屆高中畢業(yè)生，能寫會畫善攝影，是學校及知青點嶄露頭角的文學青年。為招收這個好苗子入伍，幾個接兵部隊相互較勁爭搶。陳建任新訓二連文書后，工作得心應手，尤其是他的字秀文美畫逼真，把宣傳欄、黑板報辦得生動活潑，辦成新兵訓練中的一大亮點。我十分佩服陳建戰(zhàn)友的才干，他是文書的最佳人選。也讓我由衷地感受到，在部隊這所大學校，山外有山，人外有人，值得我去追求和學習的東西太多太多。
由于陳建素質(zhì)高，工作干得非常出色，新兵訓練還未結(jié)束（只訓練近一個月），陳建就調(diào)任團宣傳股代理干事。這時，連部通知我替補陳建的工作位置，當新訓二連文書。我自知能力不夠，但還是鼓足信心地邊干邊學，全身心地把整理檔案、統(tǒng)計報表、寫通訊稿件、上報文字材料、辦宣傳欄、黑板報等本職工作干好。新訓結(jié)束時，我受到連嘉獎。

五

新兵訓練期間，我在連部任文書和在班排訓練各占一半時間。
新兵訓練，從學習內(nèi)務、紀律、隊列三大條令入手；從“毛巾一條線、被子豆腐塊、牙缸牙刷整齊排"和“班務會”學習、講評的規(guī)范養(yǎng)成抓起；從立正、稍息、齊步走、正步走等基本隊列動作的操練開始。隊列訓練是新兵訓練的重點，花工夫最多，下力氣最大。練隊列實際就是要新兵內(nèi)修心、外塑身。毎天的訓練緊湊實施，從訓練科目到單兵、班排連整隊訓練都有具體要求。每練1～2個小時，只休息10分鐘，休息時還不能坐地。開始一段，我和許多新兵一樣，累得身子像“散了架”，有些不適應。晚上的班務會或排連的政治學習跟著來，比學趕幫，人人發(fā)言，解剖自己，逼著自己戰(zhàn)勝自己。清晨，起床號一響，新兵們個個立即起床，穿衣疊被，十分鐘內(nèi)連隊集合完畢去出操，一二一、一二一、一、二丶三、四的口令，響徹云宵，一個連百多號人一個聲，讓人震撼，我怎敢怕苦怕累？！跑完操，15分鐘洗漱和整理內(nèi)務（被子折成豆腐塊）。吃飯前列隊集合，肚皮再餓先唱歌，以班圍席，吃飽就要吃快，吃快就能吃飽，狼吞虎咽的新兵就是這樣。部隊作風的養(yǎng)成貫穿于訓練學習和吃喝拉撒的全過程。還記得1978年3月下旬，隨縣大洪山還下起了一場雪，我們新兵仍堅持訓練。練正步走，單腿直立，單腿踢開，腿繃直、腳掌與地面平行，挺胸抬頭甩手，平衡身體等要領(lǐng)動作，先單兵練、再以班以排的反復練習。然后，全連合練。開始，大家手冷腰酸，腿腳發(fā)硬，操練一陣后，新兵們就周身發(fā)熱。那“鵝毛雪飄練兵忙"的情景，我仍記憶猶新。

新兵連的每一個戰(zhàn)士必須站崗。深夜，當睡熟正香時被叫醒去站崗時，雖然心里犯嘀咕的有些不情愿：“怎么這么快就要接崗？” 但還是立即從熱窩的被子里爬起來，迅速穿好衣服及大衣，戴好帽子，扛起槍，打起精神接班站崗。此時，仰看天空沒有月亮，也沒有星星，周圍漆黑一片，刺骨的寒風吹打在臉龐，思家之情就悄悄襲來。遙望遠方的故鄉(xiāng)，山重重、路漫漫，我與媽媽最親，牽念的淚珠眼里轉(zhuǎn)。媽媽啊媽媽，您放心：兒在軍營訓練意志堅，兒黑夜里站崗紅星亮。

半夜緊急集合是新兵訓練的必修課。第一次半夜緊急集合是深夜一點多，白天的訓練新兵們都累了，夜里熟睡入夢鄉(xiāng)。突然響起緊急集合的急促哨音，每個新兵火速爬起，摸黑穿衣、打背包、系鞋戴帽，手忙腳亂心更慌，沖出營房，入列報數(shù)，跟著隊伍跑。沒跑多遠，那些打得方不方，圓不圓，不成形的背包就散了；有的衣服扣子扣岔了，帽子忘記戴上；有的甚至褲子前襠穿到后面。五花八門，洋相百出。我也不例外，跟著隊伍跑，我越跑越別扭，越跑腳趾頂?shù)迷教弁矗犖榕懿酵Ｖ怪v評時，我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鞋是左腳成右腳一一穿反了。經(jīng)過若干次連、營進行的半夜緊急集合訓練，我們這些新兵才能“三下五除二”的快速穿衣打背包，達到半夜緊急集合的時間要求。那時候新兵們普遍害怕“半夜緊急集合”，現(xiàn)在想起來，那不開燈、不說話、穿衣打背包，看誰最先沖出營房的情形，還是那般明晰了然。

每次放電影，是在訓練場上舉行。夕陽西下，各新兵連的新兵打起背包，扎好腰帶，整隊依次跑步進入放映場，各連連長報告完畢后，由軍務參謀調(diào)整隊伍。在軍務參謀多次發(fā)出“立正"、“向右看齊”、“向前看”的洪亮口令，隊伍調(diào)整好后，再下達“放背包”、“坐下”的口令，只見一千多名新兵正齊劃一，齊刷刷地放下背包，端正的坐在背包上。隨即放電影前的拉歌開始了。一連唱罷《戰(zhàn)友之歌》，二連就高唱《打靶歸來》，接著就是“三連的來一個，來一個，快快快！”三連不甘示弱，頓時爆發(fā)《我是一個兵》的嘹亮歌聲，四連、五連、六連，此起彼伏，一浪高過一浪，唱響的軍歌在群山中久久回蕩。我們每個新兵為了集體榮譽，喊破嗓子拼命唱，唱得喉嚨冒煙，唱得渾身灑汗，唱得個個喜笑顏開。那士氣高昂激發(fā)的拉歌場面，也是軍人血性的一個側(cè)面寫照。
六
在緊張單調(diào)的新兵訓練生活中，也有調(diào)節(jié)放松的愜意時光。為充實新兵訓練中的文化生活，在訓練尾期，新兵團組織了一場自編自演的文藝節(jié)目，巡回到各新兵營演出，這給新兵們帶來了滿滿地歡笑與精神愉快。從羅田文工團入伍的何東山戰(zhàn)友恰如魚得水，演藝特長得以發(fā)揮。他是新兵團文藝隊的業(yè)務骨干，也是大別山鄉(xiāng)的榮光。

各連隊還組織了幾場藍球友誼賽。新兵中的籃球愛好者很多，我也是其中一個。在枯燥、苦累的訓練中，打打藍球、看看球賽也是放松�；@球場上，我們新訓二連的謝平、許建中、許瑞春、鄒靜林等戰(zhàn)友驕健的身影，熟練的球技給新兵們留下了印象。他們那快速傳球運球、突破過人、跳躍上籃或遠投的頻頻得分，贏得場外新兵觀眾陣陣掌聲及喝彩。

星期日休息，新兵們不出早操，洗衣服、寫家信、看書聊天、覽閱墻報，到駐地溫泉池洗個澡，自己安排這難得休息的一天。有一個星期日，我與陳建、謝平、何東山、沈光輝、鄒靜林、許瑞春、許建中等戰(zhàn)友一起，相約各自請假（外出要請假），大家湊錢（即現(xiàn)在所說的AA制），在駐地供銷分店購上煙酒、罐頭、餅干、糕點、奶糖、水果等一大包。我們幾位像“偵察兵”樣的鉆進營區(qū)附近的山林中，舉辦了一場別開生面的“野餐宴會”。沒有餐布，就以一塊光滑的大石板為依托，把琳瑯滿目的“佳肴”擺放在上面；沒有酒杯，大家就輪流捧著酒瓶飲酒。邊吃邊喝，抽煙說笑，盡情盡興，樂樂呵呵，戰(zhàn)友之情溢于言表，也頗有一番軍營野餐的浪漫情調(diào)。這個星期天，我和幾位戰(zhàn)友自由自在，愉悅有趣，開心極了。這是我新兵訓練中最快樂、最放松的一天。

七
兩個多月的新兵訓練，讓我們每個新兵從思想上、行動上、作風上得到了較大提高，初步有了一定的軍政素質(zhì)。新訓結(jié)束后，我們這批新兵分到803、804團所轄連隊。我分到804團汽車連參加汽訓隊學習，考取駕照后，于1979年2月接任汽車連文書兼軍械員。

人生如夢，轉(zhuǎn)眼42年過去了。我們這些當年的新兵蛋子，如今在“爺爺”、“姥爺”這榮譽稱號中度晚年。那激情燃燒的歲月早已融化在血液心中。入伍經(jīng)歷，青春飛揚，足夠讓人憶想回味；新兵訓練，有苦有樂，足夠讓人淬煉成長。我每每想起新兵往事，感覺歷歷在目，仿佛如昨，不由得心生感慨：青春芳華獻給軍營不言悔，更不可忘記那些曾經(jīng)關(guān)心、支持和幫助過我的人。

2012年“八.一”建軍節(jié)，我和我們羅田縣00819部隊的十多位退役老兵，回到隨縣大洪山新兵訓練駐地，雖已物是人非，但此地流淌著我許多新兵訓練的記憶。了望巍巍的大洪群山，凝視斑駁的老營房，我眼含熱淚，感慨萬千，人已年邁，但感覺還是當年的新兵一員。
光陰似箭催人老，往事如煙入夢來。人間多少事，皆在談笑中。可這從軍經(jīng)歷和新兵訓練的往事，值得我再再回味珍藏，叫我永生念念不忘！
2021.7.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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