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說 《春雨》19（全文完）

暖陽

      蘭潔回到家里，林野依然不在家。與幾個小時前的蘭潔相比，她簡直像換了一個人。陳以明的話，一直在她耳邊回蕩著。想到許大姐，想到可愛的小冬冬，想到那二百多條生命，蘭潔的心中涌動著激動和不安。

      一直到夜晚，林野才回家。他一臉的沉重，表明他心情不好。蘭潔上前接過他的外衣，掛在墻上。晚飯已做好，蘭潔端上桌子，蘭潔今天特意為林野燒了一個武昌魚，這是他很喜歡吃的。晚飯后，蘭潔又特地為林野準備了一浴池溫水，她還親自為疲憊的林野擦洗按摩。林野浸泡在熱水中，那緊張了一天的神經(jīng)慢慢地放松了一些。他閉上眼睛，任由蘭潔一雙溫柔的手在他身體上搓揉撫弄著。蘭潔在學校學的是內(nèi)科，按摩也是她的拿手好戲。她一邊將林野擺布得舒舒服服的，一邊輕聲問他道：

      “林野，我們什么時候去臺灣？”

      “怎么？想兒子了吧？”

      “不是，我只是隨便問問。”

      “蘭潔，今天上峰發(fā)出了指令，如果一切順利的話，我們將于后天飛抵臺灣。”

      “�。∧悄愎艿哪且粩傋邮虑樵趺崔k？還有，那么多的犯人怎么辦？”

      林野又閉上了眼睛。好久，他才說道：“我要處理的事情已基本上處理完了，至于那批政治犯——他們，不會有后天的。”

      “為什么？”蘭潔佯裝不解。

      林野依然閉著眼睛，說：“明晚，將由上峰親自監(jiān)督，全部秘密處決他們。”

      果不出陳以明他們所料。蘭潔“啊！”了一聲。

      他們馬上就要動手了，這在陳以明的預料之中。蘭潔這時收起林野剛才脫下的衣服送進了洗漱間，并悄悄地收撿了他的手槍。

      大約二十分鐘后，林野披著浴巾走出了浴室。穿好睡衣后，他忽地記起了沒有看見小冬冬。他與小冬冬相處了一晚，挺喜歡這個虎頭虎腦的孩子。他抬頭問蘭潔：“小冬冬呢？”

      “小冬冬回家了！”

      “哦！你終于找到了他的家嗎？”

      “是的。可惜，他沒有親人！”

      “為什么？”林野一怔。

      “他的父親死了，母親也……進了監(jiān)獄。”

      “是嗎……？”林野驚鄂地望著蘭潔。

      蘭潔低頭輕聲道：“林野，你知道小冬冬是誰的孩子？”

      “誰？”

      “他是許大姐的孩子。”

      “哪個許大姐？”

      蘭潔停頓了一會兒，然后說：“你真健忘，是許秀珍！”

      “她？她怎么進的監(jiān)獄？”

      “她是共產(chǎn)黨！”

      “��！”林野低吟了一聲。，忽有所思地說，“對了，我記起來了，是有這么個人。我今天看案卷，看到這個名字覺得挺熟悉，就是一時記不起她是誰。”

      提起許大姐，蘭潔心里就不好受，她的眼淚悄悄地流了下來。

      看見蘭潔傷心。林野伸出手，將她輕輕攬進懷里，溫情地吻了她一下，說：“蘭潔，我知道許秀珍有恩于你。你放心，我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的。我們一報還一報，明天我會安排好給她留下一條命的。反正，我們后天一早就要離開大陸，這事不會有人知道。”

      林野的話，令蘭潔又是感動，又是高興。他畢竟邁出了這一步。她輕輕說了聲：“林野，謝謝你！”

      林野看了看懷表，說：“蘭潔，時間不早了，我們休息吧。明天，還有些事情需要完善，這是我在大陸上的最后一天工作。”

      “林野，難道我們非得去臺灣不可嗎？”

      林野苦笑笑，沒有作答。

      “林野，我們能不能考慮留在大陸呢？我知道你內(nèi)心里也并不希望離開故土！”

      “蘭潔，共產(chǎn)黨已經(jīng)打到了長江邊，形勢如此，由不得人吶！”

      “那么，假如共產(chǎn)黨想留下你呢？”

      “開什么玩笑，我的太太？”

      “不，林先生，這不是玩笑！”一聲洪亮的聲音從林家那扇小門傳了進來。

      “你是誰？”林野大驚，條件反射地就去掏槍。在雙江警署，林野向以百發(fā)百中的槍法聞名，以他的槍技，進門的人非死即傷。可是他那支隨身攜帶的手槍卻不在身邊。

      走進林家的正是中共雙江市委書記陳以明，他的身后緊跟著林野的司機小張。小張這時上前一步禮貌地立正向林野敬了個禮，然后說：“長官，這是中共雙江市委書記陳以明先生。”

      “小張，你……原來你也是共產(chǎn)黨？”林野驚問道。

      陳以明走上前來，微笑著對林野說：“林先生，據(jù)我們了解，你雖然在國民黨警署供職，但對共產(chǎn)黨并非有太大的敵意。目前國內(nèi)形勢你也清楚，解放軍的大部隊已揮戈南下，馬上就要打過長江去，國民黨已面臨滅亡的邊緣。雙江城不日就要解放。我們現(xiàn)在找到你，是希望你認清形勢，釋放被你們關押的那二百多名共產(chǎn)黨人。林先生，我想，若是你有誠意，我們不防談談。”

      事已至此，林野沉默了片刻，最后對陳以明說：“陳先生，我們?nèi)�書房談吧�?/strong>”

      林野轉(zhuǎn)身去開門，陳以明緊緊握住蘭潔的手，說：“謝謝你，小蘭！你不愧為勞動人民的好女兒，你的思想境界比我們預想的要高得多。”

      蘭潔沒料到陳以明會來得這么快，她的心里激動萬分。她抬起雙眼，重新仔細地瞧了瞧小張，小張仍然憨厚地笑著，對蘭潔說：“太太，我們永遠是朋友！”

      

      第二天凌晨兩點，在林野先生的周密安排下，雙江市第一第二監(jiān)獄里的二百多名共產(chǎn)黨人，全部被營救出獄。

……

      一九八二年的金秋，一架銀灰色的客機在上海虹橋國際機場降落，林野和蘭潔唯一的兒子林松從美國回家探親了。專程從雙江趕到上海接兒子的林野夫婦早已經(jīng)等候在候機大廳里。當林松手拉著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和妻子珍妮出現(xiàn)在爸爸媽媽面前時，他像個小孩子般抱住爸爸媽媽，大聲喊道：“爸爸媽媽，我回來了！”林家父子一別三十余年，終于在祖國的大地上重逢了，大家不禁感慨萬分。特別是蘭潔，與身材高大的兒子擁抱時，她止不住地流下淚來。

全文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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